一天早上,我走进仓鼠养殖场,突然发现锯末上有一只瘦弱的金色布丁仓鼠,嘴里冒血,后脖子处也被撕开了皮毛,露出了几道伤口。

　　它呆呆地望着房顶,不停地用那断根的四肢尝试扒自己的嘴,可是它已经没有爪子了。

　　我拿出一个小笼子,在里面铺满一层厚厚的木屑,抓起一个陶瓷窝,把这只仓鼠放进了窝里。临走时我看了它一眼,它还在抽搐,四肢和嘴咕嘟咕嘟冒着血泡。它不可能活下去,我不想打扰它。

　　晚上八点,我干完活儿,想起那只仓鼠,打算去把它埋掉,却惊讶地发现它没有死。突然,仓鼠挣扎着向外蠕动,脸部开始扭曲,翻动颊囊(仓鼠的两个腮帮子,可以储存食物)把粮食都吐了出来。看到这儿,我有些难受,因为有些仓鼠临死前会吐出颊囊里的食物。它这是要死了吧?

　　仓鼠吐的粮食越来越多,突然,它开始用自己已经断根的残肢扒拉粮食,我有点不解。只见它不停地试着抓粮食,失败几次后,直接把脑袋插在粮食上,开始大口地吞食咀嚼。

　　那一刻,我震惊了。它居然在进食!它没放弃自己。

　　我脱下大衣,把笼子包起来带回了家。仓鼠的身体很凉,为了让它暖和点,我把它放在我的肚皮上,钻进了被子里,我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救它。其实它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失温,加热又有什么用呢?我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它身上,黑暗中,仓鼠开始用小舌头舔我,恍惚中,我睡去了。

　　第二天早上,我发现仓鼠身体暖和了不少。我带着它来到了本地一家最好的宠物医院。院长是个女孩,她面露惊讶,估计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异宠。

　　他们给仓鼠仔细检查了一番,又拍了片。医生告诉我,这只仓鼠依旧很难活下去,它肺部有严重的水肿。医生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,它的确经常张着嘴,仿佛上不来气的样子,偶尔还会咳嗽几声。我问她怎么办,医生告诉我,只能给它吸氧,吃点利尿消水肿的药,不过存活概率很低。我问能不能手术,医生说他们没有这个医术。我很遗憾,带着仓鼠回家,给它起名为“钢铁鼠”。

　　当晚,我依旧带着钢铁鼠一起睡觉,为了防止被子压到它,我拿出一个小筐,里面铺一层电热铺,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木屑,让钢铁鼠躺在筐里好好休息。可我发现,钢铁鼠不愿趴在木屑上。它平趴时会喘不上气来,一平趴就吱吱惨叫,必须让身体呈立着的形态,脑袋高于腹部那样趴在食盆上,才能喘得上气。

　　我用家里的木板做了小窝,这个小窝约有60度的角度,旁边有护栏,可以让钢铁鼠趴在上面。

　　第三天,我又买了吸氧器,让钢铁鼠多吸一点氧。钢铁鼠现在吃的都是偏软的食物。它虽然喘不上气,但食欲依旧旺盛无比,顶得上两只普通仓鼠的食量。

　　钢铁鼠明显能上来气了,我和医生都很开心。可没想到,我们拍了片子,发现它肺部的阴影越来越大。渐渐地,它身体必须立着才喘得上气。钢铁鼠经常吱吱惨叫,我给它吸氧也无济于事。

　　之后的日子里,我天天带着一个小笼子,钢铁鼠就趴在我特制的小窝上。我天天给钢铁鼠按摩、吸氧、吃药,有时候它排泄困难,我会用湿棉球帮助它把排泄物刺激出来。渐渐地,我发现钢铁鼠好像呼吸不再困难了。

　　一个月后,钢铁鼠奇迹般痊愈了!钢铁鼠虽然四肢全无,但它依旧可以依靠几条断肢和身体很快地蠕动。看着钢铁鼠在跑轮上悠来悠去,我很开心。

　　我很幸运能遇到钢铁鼠,它让我明白黑暗的尽头就是光明。

　　张朝元摘自《我曾是一名饲养员》

　　上海人民出版社

　　发稿编辑:吴艳图:恒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