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家门前一棵碗口粗的树生病了,去年树冠枯萎,他把树冠锯了,原指望树干能憋出新芽,谁知从开春到现在也没冒出一颗绿芽来。他用刀子割开树皮一看,才发现原来树干也枯死了。

　　为了不影响观瞻,老周决定把树干锯了。这天吃过早饭,他拿上一把手锯就忙活开了。由于树干本身是往旁边一条公路倾斜的,所以树干锯断后势必会倒在公路上。为了防止树干倒下后砸到过往的车辆和行人,老周决定找个人帮他看着点儿。刚好这时隔壁邻居老孟出来遛弯儿,老周就让他帮帮忙。老孟是个热心肠,当即就站到马路旁当起了临时交通协管员。

　　老周又锯了一会儿,看看差不多了,就提醒老孟示意路过的车辆和行人离远点。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小轿车从远处驶来。老孟冲小轿车使劲摆手,示意司机减速停车。谁知,司机根本视而不见,依旧快速开了过来。老孟扭过头看了一眼树干,发现树干还没有要倒的意思,就又冲小轿车招手,示意司机快点开过去。

　　就在小轿车刚开到树干附近时,意外发生了——树干倒了下来!只听哐当一声巨响,不偏不倚,树干砸在了小轿车的引擎盖上。小轿车一个急刹后,老孟一眼瞥见了车头那紧密相连的四个圈,心里不禁暗暗叫苦,完了、完了,砸到人家的豪车了,这下损失大了!

　　驾驶室的门开了,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从车里蹿出来,飞快地跑到车头前,看着被树干砸瘪了的引擎盖,冲着惶恐不安的老周和老孟吼道:“你们怎么回事儿?看把我这车给砸的!”

　　老周扔掉手里的锯,着急忙慌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,一边给小伙子递烟一边说:“小伙子,别生气,都是我们的错!”

　　小伙子拨拉开老周递烟的手,说道:“认错儿就好,赔钱吧!”

　　“小伙子,你说个数,大爷赔给你!”老周唯唯诺诺地说。

　　小伙子伸出右手冲老周晃了晃,头不抬眼不睁地说:“五千元,少一分也不行!”

　　“什么,五千元?!”老周和老孟你看我,我看你,全都愣住了。不就是把引擎盖砸瘪了一块吗,又没弄坏发动机,找家汽修厂给整平喽,再喷点漆,哪需要花那么多钱?小伙子这是狮子大张口,想趁机讹人啊!

　　老周对小伙子说:“小伙子,五千元太多了,大爷给不起,给你一千元怎么样?”

　　“一千元?你打发要饭的呢!”小伙子顿时暴跳如雷,咆哮道,“我这车开到4S店,维修费五千元都不一定够,说不定我还得往里贴钱。就要五千元,赶紧给钱!”

　　老周一听没辙了,就从衣兜里掏出手机,无奈地说:“小伙子,大爷真拿不出五千元来,要不咱们报警吧,让警察给评估评估我该赔多少,怎么样?”这样说着,老周就摆弄着手机准备拨号。

　　这时,小轿车后车窗玻璃落了下来,一位中年男子探出头先冲老周摆了摆手,又对小伙子训斥道:“你和两个老爷子磨叽啥?”

　　小伙子向中年男子解释道:“他们锯树砸了咱的车,我让他们赔钱。”

　　“你老是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,跟你说过多少次,小不忍则乱大谋,你就是不听!”中年男子冲小伙子吼道,“车还能不能开?要是能开就赶紧走,别耽搁正事!”

　　“就是引擎盖被砸瘪了,发动机没事,能开、能开!”小伙子一边回答,一边冲老周和老孟吆喝道,“还愣着干什么?赶紧把你们的破树弄走!”

　　老周和老孟走上前,合力把树干从小轿车的引擎盖上抬下来。小伙子瞪着眼对他俩说:“今天算你们走运,要不是我们着急去办事,非跟你们没完不可!”说完,他急匆匆钻进驾驶室,开着小轿车飞驰而去。

　　目送小轿车开远,老周不由得地长舒了一口气。老孟啧啧几声,对老周说:“老周,你说他俩是不是傻子?竟然一分钱也没要就走了,难道他们去汽修厂修车不花钱?”

　　老周白了老孟一眼,没好气儿地说道:“就你不是傻子!还好意思在这里叨叨呢,让你看着点儿、看着点儿,你倒好,连辆车也看不住,幸亏没伤着人,真要是伤着了人,你也脱不了干系!”

　　被老周数落了一顿,老孟也没生气,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,又对老周说:“老周,我感觉刚才那事儿有些不对劲。你想啊,他们那辆车也算是中高档的,还挺新,被咱们砸那么一下,修理费即便花不了五千元,三两千元也打不住吧?但他们竟然一分钱也没要,你说这是不是不正常?”

　　老周本来一直暗自庆幸今天交了大运没破财,这会儿听到老孟絮絮叨叨个没完,就有些上火,怒道:“我看一切都正常,就你不正常,敢情我不赔人家点儿钱,你心里不舒坦呗?”

　　“我可没那个意思,你千万别误会喽!”老孟见老周被自己的话惹恼了,赶紧解释,“我是看到了一个细节才起的疑心。当时车里那个人跟小伙子说话时,偷偷指了指你家大门口的摄像头,然后小伙子往你家大门方向看了一眼,估计看到了摄像头,又赶紧把头转了过去,还把一只手放到额头上,直到上了车手才拿开。你想想,他们要不是坏人,或者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怕摄像头干啥?本来今天这事儿他们就没责任,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咱要赔偿,即便咱报了警,警察来了,咱该赔钱还得赔钱,他们没必要害怕。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,他们似乎害怕咱报警。”

　　老孟这么一说,老周猛然想起,当时他提出要报警时,中年男子才落下车窗玻璃训斥那个小伙子,让他赶紧开车走的。如此看来,这里面还真有蹊跷!

　　老孟见老周皱着眉头不吭声,又说道:“老周,咱报警吧,交给警察去调查,他俩真要是坏人,就让警察把他们绳之以法。要是冤枉了人家,咱该赔人家修车费就赔人家修车费。不过,你放心,到时候钱不用你出,我拿!”

　　老周听后,白了老孟一眼,嗔怪道:“就你有钱!”

　　老周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。没多久,警察来了。老周和老孟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警察讲了一遍。警察详细记录下来,又拷贝了老周家大门口的监控视频。临走前,警察对老周和老孟说:“你们两位老同志做得对,给你们点个赞。咱们每个人都要有双‘火眼金睛’,时刻保持警惕,只有这样,才能让违法犯罪分子无所遁形!”

　　警察回去后,根据老周他们提供的车牌号对车主信息进行了调查。经查询,那辆奥迪车的车主叫郑俊,本地人,是一家工艺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,车辆购买及上牌时间为前年八月。

　　为了不打草惊蛇,警察悄悄去了那家工艺品公司。郑俊刚好在公司,面对警察的询问,他先是一愣,接着回答道:“警察同志,我那辆奥迪车就在办公楼后面的停车位上停着呢,一上午都没挪地方,不信我带你们去看!”

　　警察跟在郑俊身后下了楼,来到停车位一看,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那里,再看车牌号,正是老周他们提供的那个。但这辆车的引擎盖完好无损。警察心里明白了,那辆被树砸坏了引擎盖的车,应该是一辆套牌车。

　　警察将情况反馈给所里领导,所里领导又将情况向公安局领导做了汇报。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,指示派出所、交警队成立专案组,立刻对那辆套牌车进行调查。

　　专案组通过调取沿途路口的监控发现,那辆车是从县城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,之后离开县城,沿着东川路一路向西开。经过老周家门前被砸后,车继续向西开去,进入张寺镇后便再没出现在周边路口的监控中。也就是说,车辆开进张寺镇后没再出来。

　　掌握这一情况后,专案组迅速行动,调集警力守住张寺镇的各个出入口。为了防止打草惊蛇,警察换上便装,深入村子开展走访调查。但他们一连问了几十个村民,都说没见到过那辆奥迪车。

　　警察没有气馁,马不停蹄地继续走访。在路过镇子南头一个胡同口时,警察发现胡同口外面停着三四辆豪车,有保时捷、奥迪,还有一辆是劳斯莱斯。警察有些吃惊,这是啥情况,怎么聚集了这么多豪车?他们看到一个穿着时髦、打扮靓丽的姑娘正站在豪车旁边的院子门口刷手机,便走过去,问:“同志,麻烦问一下,你见过照片上的这辆车吗?”

　　姑娘拿过照片瞅了一眼,问警察:“你们是干啥的?”

　　“我们是执行公务的便衣警察!”一名警察回答,然后从衣兜里掏出证件冲姑娘晃了晃。

　　姑娘把照片还给警察,摇了摇头,回道:“我没见过这辆车!”姑娘嘴上虽然这么说,脸上却闪过一丝惊慌。这丝惊慌刚好被一位老警察捕捉到。

　　姑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踩了一下地上铺着的一块脚垫,然后倚着墙继续刷手机,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偷瞥站在她不远处的那位老警察,眼神中充满了恐慌。

　　老警察走过去,对姑娘说:“姑娘,麻烦你让一下。”

　　姑娘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冷着脸问:“凭啥?我站在这里刷手机碍着你的事儿了?”

　　老警察一脸严肃地说:“凭啥,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?赶紧让开,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,否则我们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!”

　　姑娘还是站着没动。老警察冲两名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,那两名年轻警察走过去,拽着姑娘的胳膊把她拖到了一旁。老警察弯下腰掀起那块脚垫,只见地上安着一个按钮。“不好,院子里有情况!”老警察一边喊着,一边带领大家冲进院子。

　　但让警察失望的是,他们搜遍了屋里屋外的各个角落,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。那个姑娘脸上的焦急和慌乱不见了,反而露出了一丝得意,她冷嘲热讽地说:“搞得神经兮兮的,连搜查证都不出示就随便入室搜查,看我不投诉你们!”

　　警察被姑娘说得有点尴尬,全都默不作声。老警察抬起头嗅了嗅鼻子,吩咐道:“继续搜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这里应该是个吸毒窝点!”

　　几位年轻警察知道这位前辈有着三十多年的办案经验,他的判断一般不会有错,于是又加大了搜索力度。终于,他们在堂屋西北角发现一块地板砖不正常,掀开一看,下面竟是个地下室,里面影影绰绰好似有人。

　　一位警察拔出手枪,冲地下室喊道:“里面的人赶紧出来,不然我们开枪啦!”

　　“别开枪,别开枪,我们这就出去!”一个中年男子一边回答,一边神情沮丧地从地下室里爬出来。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。

　　经过审讯,中年男子交代,他叫陶鑫,去年冬天染上毒瘾,因为经不住毒贩的诱惑,走上了以贩养吸的道路。为了方便贩毒、吸毒,他把自家老宅进行了改造,在堂屋下面修建了一个地下室,在屋内安装了警示灯,并安排自己的女友在大门口“放哨”。外面有啥风吹草动,女友一踩开关,屋内的警示灯就会亮,他们就立马躲进地下室。今天上午,他和助手从大毒贩那里购买了一批货,于是通知了几个公子哥去他家老宅拿货,谁知路上竟然被老周他们锯倒的树砸了车,为了避免节外生枝,他没让老周他们赔钱,哪承想这反而引起了老周他们的怀疑。

　　警察在另一座宅院里找到了那辆被树干砸瘪了引擎盖的奥迪车,并在后备箱内搜出三套假牌照。根据陶鑫的交代,警察顺藤摸瓜,将这个贩毒团伙一网打尽。

　　老周和老孟得知自己立了大功,找家酒馆好好喝了一顿。

　　〔责任编辑 袁小玲〕

　　　(《传奇·传记文学选刊》2024年2期　期刊架位号　[5811])